斯蒂芬-霍夫
对霍夫来说,一切都关乎一种难以捉摸的音响——这正是拉赫玛尼诺夫在演奏自己的钢琴协奏曲时试图传达的气氛(霍夫充分挖掘了大师标记的乐谱),作曲家被遗忘的灵感,在深思熟虑的独奏会上得到了组合重现。霍夫为精致的小品牌 Hyperion 录制了拉赫玛尼诺夫钢琴协奏曲,以自己的时间,自己的方式。
斯蒂芬-霍夫从不作秀,被同辈尊为“钢琴家里的钢琴家”。他爱沉思,有百科全书式的音乐知识以及对细节的显微镜式掌控。他曾得到麦克阿瑟基金会提供的 50 万美元“天才奖”,也是唯一得到此奖的音乐家。他被认为是诺贝尔级别的人物,而且还热衷于作曲。
他写过两首弥撒,一首为西敏寺的全套礼拜而作,众所周知,西敏寺是英王加冕之地;而另一首为威斯敏斯特主教座堂而作,这里是罗马天主教的主教教区。两种互不调和的信条,抑或信仰的统一,霍夫到底相信什么?
他说他相信简单的真相。“我受洗时是循道宗(Methodist),”他喝着大杯拿铁回忆道,“少年时开始转向福音派基督教。后来,我 18 岁有次去达廷顿过夏天,在巴克赫斯特修道院听了一场早弥撒,感到自己被提升了。于是我改信了天主教。”这在宗派至上的利物浦可不是什么小事,那里连足球队球迷都是按宗教派别划分的。他的曾祖母不让任何穿绿衬衫的人进屋,他的祖母拒绝跟他说话(还好,她后来温和了些)。
霍夫受洗后不久,就写信给方济各会,要求当一名牧师。“他们非常明智地回信告诉我要考虑几年,让我先去朱莉亚音乐学院。”他21岁时赢了一次钢琴赛,放弃了博士学习,在一年内练熟了15首协奏曲,与世界最顶尖的乐团巡演。
然而,他内心深处依然有块地方留给了弥撒。“它总是在我脑海里,但我意识到我并不一定要停止音乐事业才能为宗教奉献。”他不是第一个发现音乐会燕尾服和僧侣袈裟相似的人。
他开始创作弥撒,因为威斯敏斯特主教座堂的音乐长马丁-贝克(Martin Baker)邀请他写一首。霍夫有了构思,把威廉-布莱克的诗歌《小羊羔》和《羔羊经》放在一起。但贝克很惊讶,他提醒霍夫罗马天主教的弥撒中不允许掺入世俗文本。霍夫说:“于是我就把它拿去给隔壁的西敏寺,好说话的英国国教徒看了说,‘噢,我们可以用嘛……’”于是霍夫将之命名为“天真和经验之弥撒”,其中清亮的童声对抗着厚重的男声。
霍夫又回到了第一个委约任务,开始构思第二首弥撒。这时他的命运发生了一次大转折。“我当时和哈勒管弦乐团一起演出,计划结束后去我妈妈那里住几天。柴郡没什么好玩的,我打算把天主教弥撒的草稿整理出来,在她家的钢琴上继续创作。最后一场音乐会结束后我带上行李,把草稿放进包里,从 M6 公路往我妈家开。在 M1 的某处,我的铃木小货车撞上了一辆大卡车,我的车以 80 码速度在空中转了几个圈,然后摔在停车带上。当我在空中翻转时,觉得自己肯定死定了,于是我祈求上帝怜悯我,如果我再也听不到弥撒就太遗憾了。当我落地时,我居然活着,而且几乎没有受伤,只有前额划了一个大口子。我包里的弥撒草稿完好无缺。”
他为这首作品取名“奇迹弥撒”,并在帕丁顿的圣玛丽医院等待脑部扫描时写了一首“羔羊颂”。他坚称这次意外并没有改变他的精神信仰。“相反,它给了我一种淡然超脱的品质。我们从小到大受的教育总是想给别人留下好印象,得到别人的肯定。但总该有一个点,你会放下这一切,不再担心别人怎么想。”
为什么是我?他在车祸后想过,为什么许多人死了而我活了下来?他通过阅读神学著作放松,并想找一本直接揭示圣经智慧的手册,“不用吃浓重的蛋糕,只吃上面的小樱桃”。于是他编了一个小册子《圣经祷告》,由 Continuum 出版社出版。这本小册子不属于任何宗教派别,适合旅行随身携带,包含了许多不那么中规中矩的经文段落,开场白是一个犹太拉比的寓言。“格言真好,”他笑道,“我喜欢这一句:早晨大声嚷嚷者受诅咒。”
霍夫既不爱说教也不假正经,他是同志,尽管这不被教会允许,但他找到了平衡。他在英国一份天主教周报上表明了自己的立场,他相信上帝并不想让任何人孤独终老。
在创作两首弥撒之间,他和西蒙-拉特尔去柏林演了一场森林音乐会,现场听众有 25000 人,还有 200 万人通过电视转播观看。他选了《帕格尼尼主题变奏》,“为那些不喜欢拉赫玛尼诺夫的人弹的拉赫玛尼诺夫”。他的油嘴滑舌常常会掩盖他音乐激情的深度和广度,不论是普朗克的教堂音乐还是粗暴的布里顿他都了如指掌。他比一般钢琴家熟悉的曲目多三倍,但在舞台上不管是穿着还是动作都害羞得近乎妄自菲薄。“我喜欢音乐会的正式感,我认为作为一名演奏者不应该擅改文本。文本比我们伟大。如果我走上台,弹的都是我我我,那会毁掉仪式的魔力。”
诺曼-莱布雷希特:著名古典音乐评论人、专栏作家。十余本关于音乐的著作被翻译成 13 种语言, 其中包括全球热销的《大师神话》和《谁杀了古典音乐》。